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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1 / 2)





  巷口搭起的粥棚蒸腾的热气还缓缓地飘着,香味扩散开来,一直蔓延进流民巷的每一个角落。

  雪还在下,素雪给楚荧撑着把纸伞,还是有风雪吹落在楚荧的身上。

  “刚才是我冒犯了。”老伯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门口端端正正站着的楚荧,又看了一眼扒着木门的童童,最后叹了一声,“罢了,你进来吧。”

  不过一方窄小破旧的小院,院子的角落里堆着些散碎的炭块。童童一路蹦蹦跳跳,把楚荧领进了屋子。

  房间不大,房间两头两张木板床,中间刚好放个歪着腿儿的旧桌子,便能坐在床上吃饭了,墙边放了个炭盆,里面只剩些炭渣,墙面早已被熏得漆黑。

  今儿个除夕,明明应当是顿丰盛的年夜饭,桌上却只摆了两个白面馒头,一碟酱菜,唯一不同的,应当便是,今天还多了个水煮蛋。或许在这般地方,一只白面馒头、一个鸡蛋,都已经称得上是一顿相当丰盛的饭菜了。

  楚荧收回目光,只低头打开食盒,取出热腾腾的水饺,放在桌上。手上一边动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童童聊:“童童今年多大?”

  “我今年就七岁啦!”童童面上天真。

  小姑娘明明都是到了七岁的年纪,身高看着却只有楚荧腰那么高。

  见楚荧拿了两碗,老伯表情一滞:“不用给我……”

  “老伯不必客气,想来林家三位小友以前也收老伯照顾颇多,不过是我代他们的一些心意罢了。”楚荧笑着回。

  童童拉着楚荧在她的床上一起坐下,然后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水饺热腾腾的水汽,映着小姑娘红彤彤的笑脸。

  “这就是饺子吗!”童童用木勺子又舀了一只塞进嘴里,第一只因着吃太快,甚至都没尝出味道来,吃到第二个的时候,才尝出些青菜和肉末的味道,“好吃!林家哥哥说得果然没错,姐姐,这个真好吃!”

  屋里没有茶,老伯只能用粗陋的陶杯子给楚荧倒了杯热水。

  看着埋头吃得开心的童童,老伯眼眶红了,最后也是低着头坐到了自己的床边,把放在自己一侧的装水饺的瓷碗,推到了童童的那头。

  “爷爷不吃吗?”童童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爷爷。

  “呵呵,爷爷以前吃过的……”老伯只是慈祥地看着童童,半晌才把目光转到楚荧身上,“谢谢你。”

  楚荧笑着摇了摇头。

  “林家的那三个,原本也是住在这巷子里的,以前我家房子漏雨的时候,他们三个明明年纪也不大,上蹿下跳地陪着我修补……还常常陪着童童玩。”老伯揩了一下微湿的眼眶,眼神略有些复杂地看了楚荧一眼,“他们三个都是好孩子,身手不错人也机灵,虽说是官家……如今能有个去处,我看着也高兴。”

  楚荧想了想,只是笑着应:“老伯看起来并不喜欢官家。”

  老伯轻嗤一声,冷笑:“哼,别以为我今天同你好好说话,就是想巴结你们这些皇亲贵胄了,你们这些出身高的人,哪个不是把我们这些平民的命当成草一样轻贱?要不是看在童童的份儿上……。”

  “怎么会。”楚荧笑笑,抬手拿起杯子,并未嫌弃杯子粗旧,喝了口水,“若是我这般想,今日便也不会来这里了,不是么。”

  “爷爷跟我说,就是官家人害死我妈妈的。”正埋头吃水饺的童童突然抬起脸来,歪着头,又看了一眼楚荧,说,“可是我觉得漂亮姐姐是好人,还给我送好吃的来。”

  “说这么多做什么!”老伯严厉地瞪了小姑娘一眼,手掌拍在桌子上,“就是你们这样,轻信官家人的嘴脸才会受骗的!”

  童童被老伯拍桌这一下吓得不轻,眼眶登时就红了起来,楚荧看着这老伯,面上含怒,却是带着淡淡的忧愁。

  她的出身又不能选,为何要这般忌恨出身贵族的人呢。

  “出身什么人家倒也同人的秉性没有太大关系,老伯何必还要迁怒童童。”半晌,楚荧悠悠回道,“我们承阳候府从来没有亏待过林家三位小友,不就是个证明么。”

  “那不过是因为他们三个对你们还有使用的价值罢了!”老伯瞥了楚荧一眼。

  “老伯这话有些说笑了。”见老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楚荧的气势也丝毫没有被压下来,反倒是勾唇笑了笑,反问道,“那老伯以为,我开慈善坊,今日为大家送水饺,能获些什么好处不成?”

  “这……”老伯被楚荧问得答不上来,又道,“——承阳候府的少夫人,可不就是钱多得没处花,才想着来假慈悲么。”

  “按老伯这样说,妾身把这些钱花在巴结别的官太太身上,不必送到这里用处大多了么。”楚荧一张芙蓉面出落得极为精致,面上更是带着旁人所没有的动人光彩,“不过是想看看,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罢了。”

  看着楚荧,老伯眼神复杂,没接话。

  “爷爷也吃一个饺子吧。”童童从碗里夹起一只水灵灵的水饺,看着老伯面上的表情,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饺子放在老伯的面前,“这个,真的很好吃的。”

  “爷爷虽然没有见过妈妈,也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说妈妈被骗了……”童童又低下头,小声地说,“但是……童童觉得,这个姐姐不是坏人。”

  小孩子的世界真是简单,只有好人和坏人,好的,和坏的。

  “爷爷……你别生气了……”

  老伯看着面前谨慎怯懦的童童,突然就流下了泪,然后赶忙拿手背胡乱地抹了两下。

  楚荧看向老伯:“若是老伯不介意,可以同我讲讲……童童母亲的事吗。”

  “她母亲,以前是在宫里妃子身边的丫头,走的时候也才堪堪二十岁……”老伯吸了吸鼻子,话音带着苦涩,然后缓缓仰起了头,眼眶里的泪却还是落了下来,“算着还有四年,兰儿就能出宫了——没想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快七年了……。”

  老伯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只是他越往下说,楚荧的面色也就越难看了几分。

  “我们爷孙俩一直留在京城里,也不过是想着,万一、万一哪一天,兰儿真的没死、回来了,也总能找到我和童童……不过是痴人说梦——但总归是个念想不是?”老伯苦笑,“姑娘,你们承阳候府是好人,待我们这些下人心善,但……旁人眼里,我们不过是草菅人命罢了。”

  童童送楚荧出门的时候,楚荧其实还有些恍惚,蹲下身子替童童擦净了脸颊侧面沾染上的些许煤灰的痕迹,又目送童童阖上房门,这才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