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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2 / 2)


  “朝朝,爷爷不会愿意你这样做的。”

  “背叛过我们的人不配说这样的话。还有,那是我爷爷,不是你的。”

  对面那人无可奈何扯了扯唇角,本该是个关切亲近的神情却被他做得僵直狰狞。

  朝朝见状也有些不落忍,便道:“你不欠我们的,而且你是人,本就没有要帮我的义务。”

  “别说意气话,子燕藤怎么会是人。”

  直到此时,朝朝才能确认,他这位早几十年去世的“哥哥”,他爷爷认下的另一个孙子,在痴楼里待了数十年,而他所起的妄念叫人摸不着头脑。

  “子燕藤不是人。”

  朝朝怀疑他是死在火场里受了太大的刺激不记得曾经的事了才会如此,哪成想他是真的为此生了执念。

  “紫藤姑姑是我的恩人,爷爷也是我的至亲,朝朝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我们是兄弟。”

  也亏得他心中烦闷来回闲逛见到了这人自报身份,否则子燕藤如今的模样在朝朝面前晃个百十来回他也认不出来。

  “你记得你为什么流落到痴楼的吗?”

  “霓鸿楼主收留的,她看我可怜。”

  “那你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吗?”

  “朝朝你说什么胡话呢?咱们妖要是死了的话哪能在冥府呢?”

  心怀侥幸的朝朝彻底死心了,却觉得好不公平,凭什么他们妖将伤痛记得这样清楚,而人就可以选择遗忘和自欺欺人。

  他尖酸刻薄道:“子燕藤可不似你这般容貌丑陋。”

  子燕藤显然还是将他看作儿时那个不怎么和善的弟弟,含笑摸了摸朝朝的头道:“朝朝是爷爷的后人,自然是最顶尖的。”

  朝朝后知后觉,便宜哥哥一定没见过镜子。

  霓鸿楼主可真是个好人,竟从没叫他看到过自己的容貌。

  “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别到头来埋怨我利用你。”

  虽然就是利用,朝朝尚且能安慰自己,“子燕藤自己愿意与妖为伍,那他也是想着爷爷和姑姑的,这是他自愿的,那就算不上利用。”

  只要这样想,多少能有几分心安理得。喇叭花在遍地都是牛人的冥府哪能做得了大事,但朝朝要查清楚,竹花无缘无故带着的疫病,为他爷爷的死找一个祸首。

  好在那妖并未刻意隐瞒,朝朝心中悄悄道了声,对不起,爷爷。

  他只是做不了始终坦荡光明的妖。

  人间树影绰约,青石板上有一烂醉的少年喃喃自语,也重复着说道:“对不起……”

  来往的行人都脚步匆匆,生怕从他这儿沾到什么脏东西,却不知道在他眼中,人间的明亮艳色都笼罩了一层浓重的灰尘。

  疾病和灾难来时都有征兆,白朗想到,北方的族人会不会染上疾病呢,他们是否已经选出了新的王来领导族群,新生的崽子是不是能安然度过寒冬呢。

  恍惚间有微醺的冷风,气势汹汹落到身上却带着柔和的暖意,倏然惊醒,原来他早已不是狼族的王了。

  舍弃了族群或是被族群舍弃。

  卸掉责任之后依然不轻松,甚至更为绝望,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没了责任,没了家,没了亲人。

  他来人间停一停,发现人间的人也一样,甚至还有许多比不上他的。

  少年人打了个酒嗝,脸颊通红笑道:“你们哪里来的优越感……嗝,叫小爷背井离乡、众叛亲离……”

  踉踉跄跄的少年走到车水马龙的街上叫嚣着,骂骂咧咧和嘲笑讥讽的声调从各方传来,却没有一人肯帮一帮他。

  他们都不知道,白朗只是想叫人安慰安慰他,最好还能告诉他,他为了一个狼族的仇敌的小崽子背弃了族群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至少没那么可笑,起码不至于听见的全是诅咒辱骂之词。

  “哪来的狗东西挡道!”

  “中二病晚期还是没爹没妈?”

  ……

  狼的听力好得很,尽数揽入耳中,他看着愈发浓郁渐变成实质的黑色灰尘,踏歌离去,张扬的花粉,还有漂浮的飞沫,敬歇斯底里的怨恨和不朽的黑夜。

  之后短短三日,人间的疫病彻底爆发开,以势不可挡的姿态。

  甚嚣尘上的各色说法也带了神话色彩和伪科普的谣言。

  “瘟神降世,西桃山有个村子你知道吗?听说全村人都死光了。”

  “这我也听说过,那村子的人迁到各处还是死了,怕不是诅咒?”

  “封建迷信要不得……”

  “听说是老鼠携带的病菌传染到别的动物身上发生变异后才传染给人类的。”

  最初他们还能以揣测调侃的姿态来对着来势汹汹的疾病,毕竟死的又不是我,不是我的亲人,还能坚强温柔地安慰其他人。

  天音缥缈,死亡是世界上最公正的天平,不因贫穷富有、美貌丑陋而有所偏颇。

  当它降临的时候,多半随之而来有阴郁不甘与惶恐不安,还是大多文明的毁灭和混乱的归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