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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丑(2 / 2)


  那可真是,白死了。

  他是被一阵肉香馋醒的,能醒过来实属意料之外,也没有缺胳膊断腿的,实乃幸事。

  可鼻翼见的肉味又如何能作假。

  “阿丑呢?”

  ……无人回他。

  他那眼神太缠人了,一个瘦到皮包骨头的少年嗫嚅半晌,放下了手上带着缺口的碗。

  一旁的大汉不耐烦指着他跟前的汤道:“你吃不吃,不吃拉倒,给我。”

  阮离白反是无比柔和地笑问道:“几位是去打了兔子吗?这兔子真够大啊就是太瘦了,没几两肉。”

  方才那少年忙点点头道:“是啊,也没什么肉的,我说……兔子。”

  阮离白不喝自己跟前的那碗汤,也不肯递给那大汉,轻声道:“我闻着这兔子肉香得很,让我再闻闻。”

  那大汉走了没两步撇撇嘴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口气讽刺道:“装什么兔子肉呢!里边可还有那只小怪物的手指头……”

  少年看了看笑得愈发渗人的阮离白小声劝道:“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哼,要不是看他还有口气儿,不然咱们明天晚上的饭都有了。”

  “你……快别说了。”少年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随着大汉声音的拔高,周遭许多人又将目光集中到了阮离白身上,仿佛他就是下一顿丰盛的晚餐。

  阮离白八面不动,任由他们说。

  左右他们今天能活下去了,明天杀谁那是明天才会决定的事。

  阮离白端着那碗汤刨了个坑,连带这残肢败叶尽数埋了。

  他到临近的村庄里捡了斧头,沉甸甸的,砸人生疼,正面的锋刃他特意找了磨刀石磨过。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半夜了。

  他想想啊,一共是九个还是十个来着。

  吃了他家阿丑的人。

  数不清就算了,反正都差不多。

  “亲手杀人还是有点罪恶感,要不还是算了。”阮离白十二三岁沦落到人尽可欺的地步也没想着要杀人。

  他想,我这么善良,怪不得别人都要来欺上一欺。

  斧头的另一头挨个砸到了熟睡的人头上,他力气小,估摸着死的不多。

  那会儿说话那少年竟没睡着,他睡得最偏,眼见好似恶鬼似的人抡起斧头,不由得胆寒,惊叫出声。

  “看在我为你说话的份上,你别杀我!”

  阮离白勾着笑反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喊出声来呢?早那么半刻钟,他们醒过来,届时死的就是我了。”

  那人自来胆怯惯了,此时更是说不上话来。

  “我来猜一猜为什么。”

  “我对第一个人下手的时候你就醒着,你想他死了就死了吧,明天还能饱餐一顿,又不必亲自杀人。”

  “我对第二个人下手的时候你感到忐忑不安,但依然选择沉默。等到第三个人的时候,你想大声喊出声,但又怕被他们怀疑故意醒着,眼睁睁看我杀人,其心可诛,一旦等这几天都兔子肉吃光后,下一个就是你。”

  “我说的对吗?”

  阮离白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瘦到脱相了,但还是副好皮囊。

  怯懦的人很难生出抵触的皮囊,他痴痴缠缠的用那梨园学来的好嗓子念声道:

  “自私自利的小人啊!”

  阮离白这么说了一句后反而放过了他。

  转过头来将他们那些收拾兔子后留下的破布烂衫撕成布条,活到今天,这群人吃过的已不是少数了。

  他跟阿丑说:“吃过人的人这辈子都见不到阳光了。”所以他不准阿丑和他们同流合污,甚至在挨了拳脚后已经想好要离开,可还是晚了。

  锋利的斧头大概是农家剁肉或是劈柴用的,总之很适合剁骨头。

  那个彪形大汉他要了一只手,瘦猴似的泼皮他砍了一条腿,还有贼眉鼠眼的老头子,削了他一只脚……

  有的疼醒了,有的彻底去冥府报道了,还有的在昏迷,扒来的衣服有了用处,阮离白好心的给他们处理了伤口。

  等到天一亮,立马支起火架,将兔子肉烤起来。

  那少年贪婪又愚蠢,见状竟是指望阮离白分他些吃的,畏畏缩缩凑了上去。

  疼醒的或是饿醒的人见状已然明了发生了何事。

  阮离白笑道:“贵人们早安,这是我和这位小公子一起打来的兔子肉,虽说朝饭不宜食荤腥,今日应是最后一次了。”

  “一路走好。”

  除却死去的四人,其余之人望着手提斧头的阮离白和畏畏缩缩的那少年,不管多愤恨,总也知道量力而行。

  那人在大汉的围攻下没了气息,阮离白看着他们果然像畜生一样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兔子的肉啃了个干净,啃掉死去的兔子,打着饱嗝。

  大汉还辩解道:“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幸运,你个小子也够变态啊!”

  阮离白不否认,他苟且偷生这些年,有过太多次报复世人的念头,可他要亲眼见证光明的到来,亲眼看到希望。

  他可以卑微,可以谄媚,可以做下九流的行当,可以赔笑,可以不曾造福人间,甚至可以做个有点心机的坏人。

  小节有亏,不必苛责。

  都不影响他迈向更好的将来。

  可怎么走到今天的呢,他笑道:去他娘的人间,去他娘的人类。